【反炸】指名道姓

  有对两人家庭背景的捏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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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缺乏相关经验,但肖鹤云知道只要你和在校大学生谈恋爱,出现这一幕几乎就是不可避免的。


  他现在正在由李诗情的室友们选定的火锅店里,又是倒饮料又是挖虾滑,一边注意猪脑是不是煮太久了一边捞锅里的浮沫,忙得像个海底捞服务员。


  并不是说肖鹤云很介意这个,他不在意,而且对要把女朋友的闺蜜们都给打点好一事早有准备且信心十足,为此还在公司举办过几次夜宵火锅活动作为练习——他事先没有说活动的真正目的,所以当他烫了一块毛肚贴心地用公筷和漏勺配合放到刘鹏碗里时,刘鹏颤抖着放下筷子,说兄弟,是不是上次体检结果出来了你没告诉我,我得什么病了你告诉我我承受得住。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不仅不介意他还期待呢。


  就在肖鹤云一边客串海底捞服务员一边傻乐的时候,李诗情的一句话让他筷子一滑,险些把刚夹上来的牛肉丸又给倒回锅里去。


  李诗情说:“老婆,你的毛肚烫太久了都快老了,我帮你捞上来了。”


  然后就把毛肚放进了她旁边的女生碗里。


  肖鹤云还没缓过来,李诗情紧接着又说:“亲爱的,你要不要再加一份虾滑呀,这家店虾滑的量也太少了。”


  因为对面有两个人,所以肖鹤云一时间没判断出来这个“亲爱的”是叫谁。反正不是叫他。


  “宝贝,你还要不要香菜?”这回肖鹤云看出来了,李诗情是在问她斜对面那个特别爱吃香菜的女生,“我让肖鹤云去给你拿。”


  起身去拿香菜的时候,肖鹤云把这段对话像播放英语听力一样在脑海中又播放了一遍,他觉得从听力材料中不难归纳出一些规律。


  李诗情对她们宿舍老二的称呼是:老婆。


  对老三的称呼是:亲爱的。


  对老四的称呼是:宝贝。


  而她对肖鹤云的称呼是:肖鹤云。


  如果扩大材料范围,她偶尔也会喊“老肖”。肖鹤云往碗里夹香菜末的时候想。但这又有什么本质性的区别呢,总之我不是她的宝贝老婆亲爱的,也不是她的鹤云哥哥。


  端着香菜回去的时候,四个女生正嘻嘻哈哈地聊天,看见肖鹤云走过来她们笑得更开心了,其中一个——被诗情叫宝贝的那个,肖鹤云咬着后槽牙想——朝其他人挤挤眼睛:“现在我们情宝是真正贯彻落实一夫一妻制了!”


  李诗情红着脸,一副被调侃了之后不好意思的样子,但她没有否认,显然,她也觉得她宝贝说的没错。


  肖鹤云感到困惑,但并不惊讶,他已经习惯了他的女朋友有个他无法理解的精神世界,但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弄明白的,卢笛他爹妈都能怒刷700集火影1000集海贼搞清楚儿子到底在想什么,他为什么就不能通过自己的坚持不懈和刻苦努力搞懂女大学生之间的暗语?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肖鹤云翻开了头脑里小小的单词本:“一夫一妻制?”


  宝贝一边把羊肉裹上香菜末一边热心地向他解释:“就是情宝有一个老公和一个老婆,所以叫一夫一妻制。”


  肖鹤云差点把脑子里的单词本扔地上,这是什么虎狼之词,现在的女大学生这么狂野的吗?


  肖鹤云是独生子,没有姐妹,从小就性格就特别拧巴讨人嫌所以也没有女性朋友,大学上了理工科院校,更是连女性同学都失去了。这顿火锅实在是让他受到了极大的文化冲击,他开始思索他需不需要往相关方向深入研究一下,不光为了讨好女朋友的朋友圈,也为了深入了解一下女朋友的精神生活。比如弄明白她为什么总盯着倒过来拿的手机傻笑?这里头一定有个原因!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和李诗情谈一个严肃的问题。


  肖鹤云选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李诗情在他的小阁楼里留宿,这种事确实是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住的时候乡愁是一床薄薄的空调被,他俩一个挂在床这边,一个攀在床那边,第二次留宿的时候李诗情拎了一包生活用品过来,从吹风机到手机充电线一应俱全,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们还是保持了防疫安全距离。


  而今李诗情已经能穿着睡衣靠在床垫上和表姐煲电话粥,肖鹤云一直憋到她打完才忍不住问,她知道你不在宿舍?


  李诗情说当然啊,这都是为了把你介绍给我爸妈做的前期准备,为了能自然地提起这个话题我都和她尬聊两个星期了!接下来还有好几个要聊的,不先稳住几个,到时候上桌吃饭了连个帮你说话的人都没有……


  肖鹤云发觉他特别容易被李诗情带跑偏,听完这些他脑子里立刻开始检索自家的亲戚关系,可惜他从小就罹患严重的亲戚社交自闭症,逢年过节的时都是被他爸爸提溜着满屋转,遇到一个人,爸爸说,叫二叔,他就叫二叔好,爸爸说,这是堂嫂,他就说堂嫂好,整个过程里技巧和感情都不是很多。


  这么一想,肖鹤云险些忘了他准备好的那一肚子大道理,在再次遗忘之前,他坐到床沿上,拍拍床单示意李诗情坐近一点。


  李诗情笑眯眯地挪过去,低着头凑近他,用肢体语言表达“要摸摸”,此刻要是不摸肖鹤云就罪大恶极,所以他一边撸兔一边给女朋友上大课,先讲不患寡而患不均,再讲十分钟对男朋友要有一定程度的人道主义关怀,最后阐述他觉得一段健康的恋爱关系是要两个人共同维护的,不能总是他一个人动。


  李诗情安静地听,听完就迷茫地眨着眼睛:“那上次我动你不是嫌我太慢了吗?”


  肖鹤云缓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李诗情在说什么。或者说李诗情以为他在说什么。


  他赶紧解释这次谈话是严肃的、正经的、分级较低的,他绝无任何这方面的暗示,李诗情好像松了一口气又好像不太高兴,哼哼唧唧地靠在他怀里:“你们男生真的很难懂,每次我以为你要说黄段子的时候,你都不说。那,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肖鹤云原本就在死要面子活受罪这方面造诣颇深,他忽然觉得这个氛围下他要说的事情显得他斤斤计较还太小气,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已经来不及再转过头承认他刚才说的就是黄段子了。


  “……为什么你叫她们老婆宝贝亲爱的但对我就直呼大名。”


  “什么什么?”李诗情完全没听清楚,拉着他的胳膊晃来晃去,“你再说一遍?”


  肖鹤云咬咬牙狠狠心,完整且清晰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你叫你室友老婆宝贝亲爱的,但是对我就直呼大名!”


  李诗情的反应是面露难色,然后犹豫却诚恳地提出:“那要不以后我也叫你老婆?”


  肖鹤云神游天外片刻,在彻底失去理智之前他赶紧拍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一下,不行,你不能被这种糖衣炮弹糊弄过去,要抵御住被老婆叫老婆的诱惑,把这件事好好和她掰扯清楚!


  “不是,你对被叫全名难道就没什么心理阴影吗?”


  肖鹤云想起了一些童年往事,他闹脾气就会摆脸色,一摆脸色他爸爸的手就会钳子似的捏到他肩膀上:“肖鹤云!你这是什么态度!有意见你就说出来,这副样子给谁看?”


  这些时刻确实让肖鹤云印象深刻,不过他爹只是对他管教严格,偶尔动手打他也是他真的做错了,总体来说是个好父亲,远远没到让他留下心理阴影的程度。但现在为了给“不要叫我全名”这一要求找到正当性,肖鹤云什么理由都可以找,什么屁话都说得出来。


  然而李诗情才是真正掌握了情侣相处精髓的那个人,有时候,你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


  “但我就是想这么叫你啊,不行吗,肖鹤云?”


  床垫柔软,月色也柔软,李诗情的声音更柔软,像麦片泡在牛奶里。


  是啊,女朋友就是想这么叫你,不行吗?


  肖鹤云要是真的能这么想恐怕也不会母胎单身25年了,他寸步不让,据理力争,就差称呼李诗情为对方辩友:“凡事总要有个原因吧。”


  “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没有啊,那时候我们又不熟,又没什么别的关系,我就只好直接叫你名字了。”李诗情进行了她的心路历程复盘,“后来对你……感觉不太一样了之后,我才是发自内心地想这样叫你。”


  肖鹤云隐约意识到现在在他眼前出现了另一条路,就是现在立刻抱住李诗情问他感觉不太一样是怎么不一样啊,说说看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呀,然后问着问着他们就可以干点别的。


  然而肖鹤云是何许人也,他总能在人生的重要关头抵御住享乐的诱惑,走向一条更艰难的道路:“那后来是为了什么原因?”


  李诗情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行白色大字“我看过以上笔录,和我说的一样”,遇到肖鹤云这么较真的男朋友真是天天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但她明早还有课,今天的计划是早点睡,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被肖鹤云从严上。


  还是坦白吧,总要有这么一天的,现在说出来总比七老八十了躺在摇椅上抓着肖鹤云的手诉说这些年少往事好,那不把肖鹤云假牙给笑掉了。


  李诗情做英勇就义状:“我说出来你不许笑我。”


  肖鹤云双手环抱,冷哼一声,用“你自己想想看你错哪儿了”的语气说:“我还没说我接不接受你的理由呢。”


  李诗情心想呜呜呜我们鱼鱼这也太可爱了,这男人每次这么做的时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撒娇啊?


  “你知道,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谈过恋爱。”李诗情组织着语言,有些紧张地停顿了一下。


  “我也没谈过啊!”现在说到这个肖鹤云就特骄傲,庆幸刘鹏和街对面外国语学院的妹子牵着手沿着人工湖散步的时候他正在宿舍里鼓捣他的独立游戏。


  “哎呀你别打断我,听我说完。所以吧,关于到底该怎么称呼你这件事,我也是从头开始想的,我们宿舍倒是有谈过恋爱的,但她都叫他男朋友小名,叠词词恶心心,我感觉不太适合你。”


  肖鹤云捂着自己的嘴忍住不打断她,心说别介呀,叠词就叠词,你爱叫我什么都行。


  “最后我就想着……”李诗情害羞地绞着手指,“我妈就是这么叫我爸爸的。叫全名。”


  那应该是小时候的李诗情除了听见妈妈叫她“情情”之外听到过最多的词汇,她甚至直到上小学之后,才意识到妈妈一直叫的是爸爸的全名而不是什么独特的昵称。这不怪她,因为那三个字在一次次的呼唤中已经模糊了原本的音节,被熔炼成一个标记,一个独一无二的符号。


  这不是生来就有的名字,要造就它需要漫长的岁月。


  李诗情打算从现在开始。


  听她讲述完前因后果的肖鹤云已经忘了要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他搭着李诗情的肩膀晃:“别改了别改了你以后就这么叫我吧我一点意见都没有,真的——你这一叫,为我们的感情至少增值四十年!结婚十年的时候我们直接办金婚party,别问,问就是婚姻含金量高!”


  李诗情笑,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喊他:“肖鹤云。”


  “哎。”肖鹤云忙不迭地答应。


  “肖鹤云。”


  “在这儿呢。”肖鹤云歪着头蹭她的手,“不过就是人在这儿,魂不在,魂已经飞上天和月亮肩并肩了。”


  夏夜的困意来得快,小情侣打闹了一会儿之后就裹在一床薄毯里双双眼皮打架了,肖鹤云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李诗情,迷迷糊糊地想着,我又是为什么呢?


  想宽慰她,想安抚她,想让她容许自己进入那个能给她足够支撑与安全感的范围……从这个时候起,肖鹤云去掉了姓,开始直接叫她“诗情”。如果说凡事都有原因的话,这一点有吗?


  在沉入梦乡之前,肖鹤云一瞬间福至心灵。


  因为爸是这样叫妈的。


  他小时候觉得这样甜腻腻的可肉麻了,一点也不像那个一脸老干部架子的爸爸会做的事情。他从小就和爸爸完全不像,父子两个人水火不容,他觉得父亲沉闷古板,父亲觉得他离经叛道,到头来居然是在这里找到了共同点,他也要这么甜腻腻又肉麻地叫诗情,争取让他未来的儿子也嫌他烦……


  肖鹤云沉浸在幸福的粉红泡泡当中睡着了,第二天睁眼之后还没完全从中抽身,学着爸爸的语气对正蹲在小桌子旁边用新买的早餐机煎蛋的李诗情喊:“诗情——我煎蛋要单面流黄的,别煎老了……”


  哪知道时代在变迁,肖鹤云妈妈会笑着回答丈夫说好给你流黄的,李诗情则会把筷子一撂:“要求那么高,你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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